徐立平
徐立平是航天科技特级技师,自1987年参加工作以来,30余年一直从事固体火箭发动机药面整形工作,该工序是固体火箭发动机生产过程中最危险的工序之一,被喻为是“雕刻火药”。多年来,他承担的战略导弹、战术导弹、载人航天、固体运载等国家重大专项武器装备生产,次次不辱使命。安全精准操作,工艺要求0.5毫米的整形误差,他却始终控制在0.2毫米内。在重点型号研制生产中,他经常被指定为唯一操作者,在高危险、高精度、进度紧等严苛的生产条件下,经他整形的产品型面均一次合格,尺寸从无超差。
多年来,他先后数十次参与发动机缺陷修补型号攻关,并创新实现了真空灌浆、加压注射等修补工艺。在某重点战略导弹发动机脱粘原因分析中,他凭借扎实的技能和超人的勇气,钻入发动机腔、精准定位并对缺陷部位完成挖药、修补,修补后的发动机最终成功试车,保障了国家重点战略导弹研制计划顺利进行,为国家挽回数百万元的损失。为解决手工面对面操作带来的安全隐患,徐立平带领班组开展机械整形技术攻关,推动实现了包括“神舟”系列在内的20余种发动机远距离数控整形,填补了国内行业技术空白。
从1987年参加工作至今,他一直从事着极其危险的航天发动机固体动力燃料药面的微整形工作,相当于在炸药堆里雕刻火药。他在工作中不断摸索、实践,自学数控知识并亲手设计出多个改良设备,大大提升了药面雕刻精准度。他为火箭上天、神舟遨游、北斗导航、嫦娥探月等一项项国家重大工程任务“精雕细刻”,以匠人之心,用双手助力着大国航天梦。
几十斤重的密封堵盖一打开,刺鼻的气味立马涌出来,这是火炸药的味道。火炸药异常敏感,一丁点磕碰,甚至衣服擦出静电,都可能瞬间引爆,几千摄氏度高温中蘑菇云腾起,人就“灰飞烟灭”了。
这是国家一级危险岗位的“日常”,身为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第四研究院7416厂航天发动机固体燃料药面整形组组长,徐立平的工作就是带领同事,给固体燃料发动机的推进剂药面“动刀”整形,以满足火箭及导弹飞行的各种复杂需要。
30年来,在这个全世界都无法完全用机械代替手工操作的岗位上,徐立平忍耐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危险与寂寞,以精湛技艺和过人胆识“雕刻”火药,将一件件大国利器送入云霄,从航天“蓝领”一步步成长为以国为重的大国工匠。
秦岭深处“一把刀”
已是整形组一把好手的杜鹏还记得,17年前刚到秦岭深山厂房上班“学艺”,就听说整形组有个徐立平是“一把刀”。
“又高又帅的徐师傅,带我们到发动机前,形状异常复杂的发动机药面,人家拿刀削削铲铲,很快一个符合设计要求的带圆弧锥面就出来了。”杜鹏至今都非常佩服,“很漂亮。”
徐立平的手艺也不是生来就有。他进厂的第一课,师傅就带他见识了点火试验。“巨大的轰鸣声,窜出的火苗,腾起的蘑菇云”成为他一生难忘的记忆,也使他下决心规避危险,胆大心细,勤学苦练。练秃了30多把刀,他的手越来越有感觉,一摸,就知道如何雕刻出符合要求的药面,特准。
0.5毫米,是固体发动机药面精度允许的最大误差,而徐立平整形的精度,不超过0.2毫米,2张A4纸的厚度,“一把刀”堪称完美。
徐立平带班很严。天平砝码摆放要从左到右从小到大,反了不行;没状态就不能上岗,注意力不集中不行;要是谁被发现作业时忘戴防静电手环,他给你一把揪出来:“你还要命不?!你还回家不?!你不要命大家还要命……”
没见过大风浪,不经历生死,很难理解徐立平的“恨铁不成钢”。这工作,太危险!
那是1989年,我国重点型号发动机研制进入攻坚阶段,连续两台发动机试车失利,又一台即将试车的发动机火药再次发现裂纹,为了找准故障原因,不影响后续研制进度,在当时没有先进“探伤”设备的情况下,专家组决定,就地挖药,查找“病根”。
徐立平那时工作不到3年,和师傅们一起加入挖药突击队。
挖药,每次只能进一人。在狭窄的空间里,人如同“芯材”一样被包裹在成吨的炸药堆里,每次只铲出4、5克药。
穿好防静电的纯棉秋衣、纯棉工服,徐立平小心翼翼地钻躺进去。他感到这个狭小而冰凉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忍受着浓烈的气味,徐立平和突击队员10多分钟一换,打“车轮战”,如同蚂蚁搬家一样,历经两个多月的艰难挖药,故障成功排除,为国家重点型号发动机研制争取了宝贵时间。但任务完成后,徐立平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行走。
“寂寞工匠”不寂寞
每当重大航天发射任务成功、举国热烈欢腾时,有谁会想到,直上九天的大国重器,也曾在寂静郊外的厂房里,被一群手持刀具、样貌普通的师傅削削铲铲过。
位于西安市东郊的航天科技四院的发动机整形厂房四周空空荡荡。每天他们面对的就是大大小小的固体发动机。偌大的厂房里,每次作业最多只有两个人在现场。一干就是一整天。
赶上重点型号投入批产时,任务重、周期紧,经常是“五加二,白加黑”,仍满足不了进度要求,时不时还得钻进发动机“挖药”。这样的工作,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曾有半年,整形组招的3个年轻人,没干几天怕了,全都走了。
赶进度时,从早晨8点进厂,直到第二天凌晨4点确保如期交工。走出厂房那一刻,徐立平“眼睛都花了”。精神紧绷睡不着觉的男人总爱围在一起喝酒,“大战”之后与诸君碰杯笑饮,杜鹏说,那大概是工作中徐立平最放松的时刻。
然而只要上班,危险就无时不在。一位工友在给一台直径仅碗口大小的发动机做药面整形时,因刀具不慎碰到金属壳体,瞬间引起发动机剧烈燃烧,工友当场牺牲,这成为徐立平多年不愿提起的痛。
刀惹的祸还得从刀上想办法。徐立平和同事们琢磨着要改进出更好用、更安全的刀具。
他们一块去西安城隍庙,从木匠的刀具上寻找灵感;在厂房一遍遍试验,摸索设计参数;回到家像“着魔”一样,在纸上涂涂画画,不懂的就问厂里的老师傅。
一天晚上,徐立平看到儿子用削皮机削苹果,他突然有了灵感。第二天一上班,就带领大家设计、加工,反复调整刀片角度。经过不断修改完善,一套半自动整形专用刀具诞生了,切削,称量,废药处理一气呵成。
“过去4个人一天整6台,现在一天能整24台。”工作效率大幅提升。就这样,经过不断摸索和实践,徐立平根据不同类型的发动机、整形的不同阶段和不同部位,设计、制作和改进了几十种刀具,其中9种申请了国家专利。
那台半自动整形专用刀具,被命名为“立平刀”。
“航天基因”蔚成荫
徐立平的家庭是一个航天之家,全家11口人除了3个上学的孩子外,都是航天人。30年前,徐立平正是在母亲的支持下走上整形组的岗位。
在危险的岗位上,徐立平忙起来,一个月都休息不了一天。加班要是没打电话回家,妻子梁远珍心里就会担心。
“打电话要是一直没人接,我做着饭也要关了火骑车去现场,看到他平安,我才放心回家继续做饭。”梁远珍记得,几年前,徐立平母亲重病住院,徐立平班组正扎在秦岭深山里进行型号任务攻关,她只能在电话里安慰丈夫,“你安心工作吧,咱妈这里有我”。
顾不了家,更管不了娃。但航天人严慎细实、精益求精的品质,给年轻一代影响深远。
儿子徐浩隽从小就感受到家里和别人家不一样:家庭聚会时,爷爷会做工作总结;大人们聊的都是讨论安全生产和操作标准;就连年夜饭上倒杯酒都要搞技能比拼,故意把酒斟得“液面”比杯沿还高,看谁手不稳把酒洒出来。
“爸爸说‘我这么大年纪还学数控机床编程,你凭什么不好好学习’?”徐浩隽说,爸爸会在一些看似微小的原则性问题上要求很严,还教育他以后一定要干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从“挨了骂不服气”,到后来自觉严格要求。徒弟们也越来越理解徐立平,徒弟带徒弟也越来越像他。“你带人家上班,就得对人家负责,安全上马虎不得。”杜鹏说。
“三秦楷模”“大国工匠”“感动中国”“中华技能大奖”……当荣誉纷至沓来,默默无闻的一线工人,一夜间被推到“聚光灯”下,意外多于激动,压力大于兴奋。
“航天系统里,像我这样的人很多,我还是更适合默默无闻。”徐立平最想做的,还是和同事们一起钻研机械化药面整形技术,“我希望有一天,我这个工作能被机器完全替代”。
——当威严的国之重器方阵出现在电视机阅兵画面中;
——当神舟飞船承载着航天强国梦遨游太空;
——当长征火箭托举起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孩子们激动地欢呼起来:快看,这是爸爸他们造的!而一旁的徐立平,泪水却在眼眶打转,母亲看到了,妻子也看到了……但没人问他为什么,这泪水不仅仅是激动,更饱含一个个航天人太多的责任与付出,唯有他们懂得。